普利策奖得主保罗·哈丁论写作

保罗·哈丁是美国一位颇有传奇色彩的作家。他曾经做过一个摇滚乐队冷水安澜(Cold Water Flat)的鼓手。大学毕业之后,他一边打工,一边跟乐队四处演出,并且出了两张专辑。1996年,乐队解散之后,保罗·哈丁决定尝试写小说。

哈丁回忆说,他之所以想要开始写作,是因为他一直都非常热衷阅读,被文学世界和书的世界吸引,直到某个时间点,“你觉得自己必须开始做出回应,想加入这场对话,与所有这些不同时空的作者们,共同书写小说或诗歌的篇章。”

哈丁写的第一本小说叫《修补匠》。这本小说以黑马的姿态夺得了2010年的普利策小说奖。而且,获奖的过程相当传奇。

这本小说的手稿一直放了三年时间,因为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。直到2007年,贝尔维文学出版社的编辑葛德曼看到了手稿,非常喜欢,决定出版它。但是贝尔维文学出版社是一个很小的独立出版社,所以,《修补匠》的命运本来可能就是少部分人喜欢,然后默默无闻。但是,一位喜欢这本小说、旧金山湾区的独立书店图书代理人,通过努力,把《修补匠》变成了湾区的一本畅销书。另一位喜欢这本书的独立书店主管,推荐这本书最后进入美国国家公共电台的年度最佳图书评选名单。

口碑效应继续积聚。最后,普利策奖委员会打电话给《修补匠》的编辑葛德曼,希望出版社递交《修补匠》参与普利策奖评选,而且还免除了50美元的申请费。

结果,《修补匠》出人意料地夺得了普利策奖。据说普利策奖公布的当天,哈丁没有接到任何祝贺电话。原因是,保罗·哈丁这个名字,以及他的出版社,在文学界默默无闻,大家都不熟悉。

澎湃新闻刊登了一篇对保罗·哈丁的访谈,我们从中选取了几条这位传奇作家对写作的看法,分享给大家。

首先是音乐和写作的关系。哈丁说:“音乐影响了我的写作,这是绝对的。”他在乐队中的角色是鼓手,而鼓手就是乐队中“掌管时间的人”,因为鼓手在表演中对时间的控制上,经常处在主导地位,鼓手对节奏的把握经常能决定整个乐队的表演。

回到写作,哈丁的观点是,“叙事也是掌管时间,是给予小说人物不同的时间体验。我用耳朵写作,用直觉把握节奏。我拿到一个文本,在我能读出意思之前,常常能先感受到它的节奏、时间标记和重音。我把《修补匠》尤其看成抒情诗,就像咒语和歌谣。”

第二,哈丁阐述了他对写作时精确和美的看法,精确是抵达美的方式。

哈丁说,他是“把美学的压力施加到语言上,要求精确”,“我有一个信仰,相信我每接近精确一步,我就更接近神启,接近美”。

比如在写《修补匠》时,哈丁会在脑海中呈现出一个关于这部小说的完美图景。然后,他尽可能用语言来把这个完美图景给呈现出来,“虽然落到纸面上的版本不可能完美,经历了碾压或炙烤,不是成了灰烬就是有了凹痕。当文学从想象的完美范式跌入语言,它势必遭受扭曲。”

他的方式是不断修改、不断修改,不断修改。哈丁说,书里的每一个句子他都改过不下一百遍。他希望通过语言的精确接近理想中的完美。

哈丁自己也经过痛苦的挣扎。因为他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抒情作家,而“精确”这个词本身和抒情的精神就是矛盾的。精确像外科手术的要求,像工程师用的。不过,他还是发现:作家需要依靠“精确”以抵达美学的“精密”。

第三,哈丁相信,美存在于题材本身,而不是要通过写作赋予题材的。写作者要学会相信自己所写的对象,也就是题材。“如果你在题材中感知到美和抒情本质,那就意味着美和抒情包孕在其内部。或者说, 早在你留意和触碰它们之前,它们本身已经是美和抒情的了。”

同时,如果你需要用“写作”这个行为本身,为你的题材和对象加工,让它们变得抒情,那么,在哈丁看来,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扭曲的。

哈丁说:“不是作家通过写作营造出抒情的效果。是作家对他直觉是美和抒情的东西给予长久、深入、 无私、细致、热切的关注,而后找到最佳的方式呈现它们原本的样子。作家最终会发现,唯一可行的方式就是去精确地描绘它们的真实面目。这就是“看起来像诗”和“诗”之间的差异,是“美的文笔”和“美”之间的差异。

第四,哈丁认为,写作也是一种“涌现”。所谓涌现是一个物理学和生物学上的概念。比如,蚂蚁的群体智慧就是一种涌现,是蚁群聚集在一起之后出现的,而不是单纯的一群蚂蚁的相加。

在哈丁看来,所有的好作品都有实验性,“我花大量的时间在我的段落上做实验,用各种方式把它们合并起来,即兴发挥,剪贴拼补,看它们会产生怎样的口吻,结构和含义?哪里协调,哪里不协调?就好像它们几乎完全不受我的掌控。”

因此,哈丁从来不会在写作之前就决定要采用什么形式写。他相信,如果素材足够好,最终,“它会从这个构思里生长出来或者挣脱出去。”

他会经常跟自己在写作班上的学生说,永远不要有把故事牺牲掉的自负。要克服这个问题,方法是要在修改和编辑的过程里去掉自己。“只要我在作品里听见我自己的声音,我就知道我成了写作的主语;故事不再是关于我的人物的了,而是我在展现自己的小聪明,在炫耀,在打击报复,诸如此类。”

总之,“形式产生自文本内部,而不是作家在写之前自作聪明,自说自话搭建的空中楼阁,然后想着把他的故事和人物搬到这个阁楼里。”

第五,哈丁并不在乎写作时的效率,在他看来:“是低效率的写作——即兴创作,发现,划掉,探寻,寻得,寻不得,自我怀疑,再度探索,揭开,展现——产生了艺术。”写作是一个把语言释放到纸面上,然后再修改、打磨、润色、涂掉重写,把文字变成艺术品的过程。

事先学会一些技巧性的东西当然有好处,但是一旦知道了,要考虑的写作层面的困难只会变得更大。哈丁说:“对所有作家都是如此,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,当你知道得越多,你就会感到小说越难写。”但他认为这是身为作家的幸运。也就是,无论你在写上一部作品的过程里学到了什么,一旦开始写新作品,就必须从头学起。

最后,哈丁并不认为好作品有阅读难度会是一个问题。他的态度是:只要作品最终能用艺术双倍、五倍、十倍地酬谢它的读者,让他们惊喜、满足,激发他们对人性深层的洞察,那么要求读者更积极地参与到阅读之中,甚至做一些必要的功课都是无妨的。”

他会对自己写作班上的学生说:首先,不要为拙劣的读者写作;其次,不要为不会喜欢你的小说的人写作。书有自己的生命,因此也会有自己的好恶,没必要去讨好所有人。

以上就是著名作家保罗·哈丁对写作的六点看法,希望对你有启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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